相思句
早上起床后开门，看到张起灵倒在客厅时，吴邪吓了一跳。
他的第一反应是，是不是外面有什么危险，所以张起灵伏在地上警戒观察，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，且不说躲在门后面怎么着也比地上好，这么大个人在地上，不是上赶着让人发现吗。
再看张起灵的姿势，倒像是昏倒后摔的
“小哥！”
吴邪反应过来，赶紧跑到张起灵边上把他的上身扶起来。看到张起灵没有血色的脸和紧皱的眉时，吴邪有些慌了
“小哥，小哥”吴邪拍了拍张起灵
张起灵微微睁开眼又闭上，不是很清醒的样子，吴邪继续叫他，半晌，张起灵才重新睁眼。
“小哥，你怎么了，不舒服吗？”吴邪伸手去探张起灵的额头，张起灵微微侧头躲了一下，虽然动作很小，但吴邪还是愣住了。
张起灵起身看着吴邪，一贯淡然的眼睛现在却显出茫然和疑惑
三十分钟后，吴邪看着坐在他对面默默吃面的张起灵，叹了口气
张起灵失忆了，很突然
刚才吴邪用手机里大量的照片和聊天记录证明了自己可以信任，并介绍自己是张起灵出生入死的兄弟，还介绍了胖子
张起灵虽然对一切都陌生，不过好歹是清醒了。他执意不去医院，吴邪在反复确认张起灵没有其他不适之后也没强求，而且他也知道去医院可能也没什么用。
听到吴邪叹气，张起灵抬头看他
这是询问的意思
“没什么，小哥你继续吃吧”吴邪说
张起灵将最后两口面吃完，喝了口汤后放下碗，就盯着吴邪不动了
二十秒后吴邪没忍住放下了筷子：“小哥，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？”
“我在这里住了多久？”
“有几年了”
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，又问：“只有我们两个？”
“不是，胖子也和我们住，不过他前两天回北京处理铺子里的事，应该过几天才回得来。”吴邪说
张起灵又沉默了
吴邪等了一会儿，确认张起灵暂时不打算再开口，才重新开始吃自己的面
吃完后，吴邪去洗碗，从厨房出来时没看到张起灵，他心里一紧
“小哥？”吴邪喊了一声，张起灵从一间客房里出来
“你在找什么东西吗？”吴邪松了口气问
张起灵摇摇头，又进了另外一间房间。
吴邪站在客厅里看着张起灵进进出出，
他知道张起灵是在熟悉环境，当初刚来雨村的时候他就这样干过，只不过没有这么明显
“左边第二间，是你的房间”吴邪说
张起灵点点头，也没直接去看，而是进他旁边的房间里，那是装着他们旧装备的 储物间。
最后大多数房间张起灵都简单看了一遍，除了吴邪和胖子的房间。因为这两间明显是有人住的，所以张起灵只开门看了一眼
这时吴邪突然想起来还没喂狗和鸡，赶紧去厨房把狗粮和喂狗的肉拿出来，打算去添满小满哥和西藏獚的狗盆，结果在门口差点撞上张起灵
“小哥？你怎么过来了”吴邪问
张起灵没说话，侧过身给吴邪让路，吴邪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，不过西藏獚已经急地把小短腿爬在门槛上了，他只得先去喂
将狗粮和肉给两只狗分好，吴邪又拿出一盆玉米，抓了一把洒在地上，二十多只鸡陆续跑过来。
张起灵走到吴邪旁边，也抓了一把玉米洒在地上，问：“我平时都做些什么？”
“日常生活外就是锻炼，巡山，喂鸡，偶尔会去集市，农家乐开张的时候就收银，不开张的时候会做一些零碎家务或者发呆”吴邪说
张起灵默默听着，又洒了一把玉米
喂完鸡，吴邪进厨房把盆洗干净，张起灵站在院子里看后山。等吴邪出来时，他又看向吴邪。
这些年相处下来，吴邪大概混了个闷学硕士学位，所以他读懂了这位闷声不吭的大爷此时的想法
“上山的话要换身衣服”吴邪看了看自己穿着的T恤和人字拖。
回房间拿衣服，吴邪发现自己衣柜里有一件张起灵的外套。他有一件有些像的，可能是收衣服的时候误拿了，刚好张起灵在外面，吴邪就把外套递给他
等吴邪把衣服换好时，他转头看见张起灵仍站在门口看他，不过当吴邪看过去时，张起灵就默默把视线移开，回房间换衣服。吴邪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不过他也没问
这个状态的张起灵，就算问了大概率也不会回答的，而且张起灵不主动说的话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
延着张起灵以往进山的路线走
正是出蘑菇的季节，吴邪带了个小箩筐，见到确定可以吃的蘑菇就采了放进筐里。张起灵的视力比他还好，所以也采了很多——甚至还有两朵灵芝，吴邪都想给他鼓鼓掌
中午的时候，两人到了张起灵的据点之一。
是一个山洞，旁边还有一棵野果树，吴邪不知道这种果子叫什么，不过是可以吃的，张起灵摘了一些，挑了几个放到吴邪手里，吴邪盯着这几个圆溜溜的果子，发现颜色都很深，是熟透了的
吴邪笑了笑，拿起一颗吃了起来。
雨季天气多变，就这么休息一会儿的功夫，外面就下起了小雨。吴邪倒是不着急，家里并没有什么需要收的东西，在山洞里也淋不到雨
他现在已经很少因为什么事情着急了，即使是面对失忆的张起灵，他也可以很坦然。如果张起灵想去有他记忆的地方看看，吴邪也会陪着他。只要张起灵不乱跑，什么都好说，而且吴邪知道，张起灵总会恢复记忆的，不论早晚
就像雨，总是会停的
吴邪转头看张起灵，张起灵看着雨
吴邪往后靠在石壁上，问道：“你应该还记得一些东西的吧，我在墨脱看过你的笔记，你失忆后会留有一些小时候的记忆”
张起灵侧头看他
吴邪调整了一下姿势，继续说：“我刚认识你的时候，你也是失忆的状态，而且已经持续了好几年，好不容易恢复一些，进了趟陨玉，干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。恢复之后，你自己一个人跑了，后来你去找我告别，我追着你到了长白山”吴邪看着张起灵：“你说，让我十年后去找你”
张起灵没有回应，略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，吴邪道：“雨村的生活很悠闲，你也没有什么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和使命。如果想知道什么就问，想去哪里就说，不要自己瞎琢磨。”
说完之后吴邪看向外面的雨，渐渐有了困意，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
梦里吴邪看到张起灵坐上了张海盐的车，他想追上去，但那车开得飞快，更气人的是张海盐还拿着个喇叭大喊“失忆族长真好拐！”
吴邪直接被气醒了，醒后还是很生气，气得他直想撞墙，这时递过来一个水壶，吴邪愣了一下，转头看到张起灵淡淡地看着他。
吴邪把水壶接过来喝了一口，倒也没那么气了
雨已经停了，吴邪看了看表，也就过去了二十多分钟
“还走吗？”吴邪问
张起灵看了看山洞外面，摇摇头：“回去吧。”
回到村屋，吴邪将一部分蘑菇分出来打算做菜，之后他和张起灵把剩下的蘑菇根部的泥削干净，简单清洗后切成片，放在簸箕里拿到院子去晒
吴邪看着院子里晒的蘑菇，点了点头，满意地进厨房做午饭
手机突然响了起来，是胖子打来的电话
“喂，胖子”
“天真啊，明天我就回去了，记得摆好席迎接”
“这么快？”
“那是，胖爷宝刀未老”
“行，你几点钟到？”
“应该下午一两点就到了”
吴邪回头，看到张起灵坐在客厅椅子上打瞌睡，对胖子说：“那你准备一下自我介绍吧，小哥失忆了”
“什么？好端端的怎么又失忆了，小哥受刺激了？”
“应该是失魂症发作，早上看到他倒在地上差点把我吓死”
“去医院看了没有？”
“没，他不肯去””
胖子那边沉默了一会儿，吴邪还以为是信号不好，结果就听到胖子说：“要不我过几天再回去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吴邪疑惑道
“让你俩培养感情啊！”
这回轮到吴邪沉默了
虽然话说得不着调，但吴邪知道胖子的意思
吴邪十年奔波，张起灵并不是唯一目的，但确实是让他前进的巨大推力和信念。
他吸取蛇毒，为了获取信息，也为了捕捉张起灵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，
吴邪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追赶张起灵，张起灵只回头看一眼，就继续向前走
在杭州的某一天半夜，胖子把吴邪叫醒，吴邪觉得脸一片冰凉，一模才发现全是泪。
胖子说，他一直在喊小哥
那天晚上，两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
吴邪看着月光下的西湖，半晌，开口道：“我很想他”
胖子点上一根烟，默默抽着
后来将张起灵接回来，三个人来到雨村生活。
张起灵与之前相比确实让人安心不少，和他们一起经营农家乐，一起喝酒吃饭，听风观雨，去哪里、去多久，也会报备。
这样就很好了，吴邪想，人不能太贪心。
而胖子站在旁观者的位置，将吴邪的隐忍尽收眼底
“你倒是吱个声啊”胖子说
吴邪揉了揉眉道“不用，你明天回来就行”
“你确定？”胖子间
“嗯”吴邪说，“我没办法跨出这一步，失败了谁都难堪，退一万步说，就算成功了，我也陪不了他一辈子”
胖子叹了口气，说行吧，就把电话挂了。
吴邪放空了几秒，想起来还要做菜，结果转身看到张起灵站在身后看着他，吓得吴邪手机差点脱手
吴邪不知道张起灵有没有听到他和胖子的对话，如果听到了，那听了多少，有没有听懂，也是问题
两人对视一阵，吴邪不能也不敢解读张起灵的眼神，他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混乱，背上全是冷汗
又是一阵手机铃声，吴邪如蒙大赦，连忙接起电话掠过张起灵走出厨房
“小吴啊，你上次不是让我给你留羊排骨吗，怎么不来拿啊，是不是有事耽误了，要不我给你送过去？”
是卖牛羊肉的李大哥，他家的肉质好，也新鲜，吴邪之前打过招呼，让李大哥给他留羊排骨，他要拿回去炖汤，结果今天吴邪给忘了。“不用不用，我现在就过去拿”吴邪暂时不太敢面对张起灵，这是个绝好的机会
“小哥，我要去一趟集市，午饭你自己做点什么吃或者吃胖子买的泡面也可以，有事打电话——你记得手机怎么用吗？”吴邪问，但始终不看张起灵。
半晌，张起灵道“嗯”
出门时候吴邪还是不太放心，给了隔壁大妈三百块钱，让她看着点张起灵，有什么事就联系他。大妈满口答应，笑得眼睛都睁不开。
出发前，吴邪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。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屋顶，朝他这边看
吴邪收回目光
逃避可耻，但有效
吴邪有意拖延时间，拿了羊排骨后又买了好多东西，到家时天都快黑了。
张起灵还坐在屋顶上，吴邪怀疑他上去了就没下来过
张起灵从屋顶上翻下来，去接吴邪手里的东西，吴邪想说不用，但张起灵没给他开口的机会，直接拿了就走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吴邪觉得张起灵好像不大高兴
吴邪也进到厨房里，看到张起灵归放着他买回来的各种东西，虽然不是很熟练，但也没放错位置
“小哥，你吃饭了吗？”
吴邪本来没指望张起灵回答，但张起灵还是答了
“没有”
吴邪叹了口气，也没问为什么
饭他在走之前就煮上了，吴邪把羊排骨用高压锅炖上，把白天分出来的蘑菇洗干净切好，想了想，打算再炒个时蔬
将饭菜摆上桌，两人谁也没说话，默默吃着
张起灵吃得比吴邪快，放下碗后就看着门外发呆，不过等吴邪吃完时，张起灵就把碗筷都收好，拿到厨房去洗
天早就黑透了，吴邪担心今晚下雨淋到晒出去的蘑菇，就去院子里将簸箕都抬了进来，放在客厅里，又回房间拿了套睡衣进浴室
今天出太多汗了，得洗个澡
吴邪擦着头发出来，看到张起灵站在外面，就默默移开了视线打算回房间，但张起灵拦住了他
“你怕我”张起灵说
“没有”
“但你在躲”
吴邪没再回答，看着张起灵
张起灵也看着他
片刻后，张起灵拿出手机，调出通话记录
十分钟前打的，通话时间五分钟，接电人是胖子
吴邪心里一惊，张起灵怎么给胖子打了电话，他俩说什么了？吴邪大脑宕机两秒，随即从旁边的台子上拿过自己的手机。
如果他俩说的事跟自己有关，胖子大概率是会告诉他的。果然，三分钟前胖子发来了两条微信
“小哥知道了，你俩应该好好谈一下”
“我觉得我还是过两天回去”
吴邪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，这种复杂来源于对张起灵行为的疑惑还有不明白这两条短信的含义
胖子不是那种嘴上没个把风的人，不至于张起灵给他打个电话胖子就什么都抖出去，应该是张起灵还做了什么，当然，这并不影响吴邪想骂人
吴邪给胖子发了个平平无奇的Fuck，然后将手机息屏
抬头跟张起灵对视的一瞬间，吴邪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，好半天才略微艰难地开口：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？”
张起灵似乎是想了想，然后说：“你没办法做的事，可以让我做
“嗯？”吴邪没明白
等等，白天跟胖子打电话时自己说过什么来着？
“我没办法跨出这一步”
吴邪彻底懵了，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张起灵伸手在他脸上擦了一下，吴邪也下意识擦了一把，全是湿的。
吴邪皱着眉想把眼泪擦干净，但是越擦越多
其实他还是没太反应过来，但是身体先一步感知了他的情绪，所以吴邪没有哭喊或者抽泣，只是单纯地流眼泪，止都止不住。
看他这样，张起灵进浴室里用热水把毛巾打湿，拧了一下后折好，蒙在吴邪的眼睛上.
吴邪放下手，任张起灵这样蒙着
“小哥”吴邪终于整理好了思绪
“嗯”张起灵应道
“你失忆了”吴邪说“等你恢复之后，未必会这么想”
张起灵轻轻皱眉
“而且我只是个普通人，”吴邪继续说，“我陪不了你多久”
张起灵把毛巾了下来，吴邪的眼睛有点模糊，但他知道张起灵在看着他
“我会”这是对第一句话的回应
吴邪的第二句话是他们之间的一条鸿沟，但张起灵只是淡淡地说：“在你死前，带我走”
一条鸿沟，他只一步，就跨了过去。
窗外电闪雷鸣，雨下得很大
吴邪躺在床上，怎么也睡不着，最后朝旁边挪了挪，碰上张起灵的手臂。
张起灵捏了一下吴邪的手心
“我突然想起来，我好像一直都没告诉过你一件事”吴邪说
“什么？”
“在那十年里，我很想你”
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，道：“我也是”
玲珑骰子安红豆，入骨相思不自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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